降谷向轉達話語的服務生道謝，不疾不徐地走向洗手間，再繞回真正要進行會面的包廂。
推開門首先入眼的是奢華的內部裝潢，讓他想起組織那些囂張的豪華俱樂部據點，他反手帶上門。
包廂內的空間很小，兩張古典風格的單人沙發椅、一張鑲嵌玻璃的木桌就佔去大半空間，窗戶被束起的窗簾遮去一角，正好是飯店引以為傲的歐式中庭花園，可惜天色不佳沒能看到最美的模樣。
玻璃上隱約出現幾個小點，越來越多，也越來越大，漸漸地連緊閉的玻璃都擋不住戶外的雨聲。悶了數天，終於下雨。
降谷雙手背在身後，凝視玻璃上滑落的雨滴，倒影中的自己神色凝重。
讓一切變得不一樣的機會，他還能不能一樣冷酷無情，為了唯一的目標不計一切後果？
從他了解到自己現在的處境開始，他一直在想這個問題，卻始終無法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結論。
過去他執著於保護日本這塊土地、執著於在菁英主義的公安出人頭地，但蘇格蘭的死亡像一發子彈直接擊碎他脆弱而空洞的理想，等到他終於發現自己忘記去看自己想保護的東西到底在不在，那裡什麼也不剩。
玻璃倒影中，房間門口多出一個動作大剌剌的身影，讓他瞬間繃緊神經。
「唷，原來負責人是你，好久不見。」盈滿笑意的爽朗聲音響起，降谷僵硬地轉過身，面對他心裡最大的夢魘。
男人朝他抬起手，親切地揮了揮，微微發皺的襯衫和打得有點歪的領帶隨著他的動作移動，讓降谷走了神。
「蘇格蘭……」降谷顫抖著輕聲呼喚他最熟悉的名字，這麼多年，這個代號已經比蘇格蘭的本名更讓他難忘。
不像他在沒有執行組織任務時，聽見自己的代號「波本」會有難以隱藏的不悅，蘇格蘭睜大眼：「沒想到你們沒派臥底，情報還這麼靈通。」
蘇格蘭拉開一張椅子，示意降谷在對面坐下，降谷刻意放慢了動作，從窗邊到桌子的短短距離，硬是被他走了兩三倍的時間。
蘇格蘭一派輕鬆坐在沙發椅上交叉雙腿，配合他的視線微微仰頭，露出如他記憶中一樣溫暖的笑容，雙眼神采奕奕。有一瞬間，降谷以為自己快要哭出來，但眨了眨眼，長久以來鍛鍊出來的理智仍是把情緒硬壓了下去。
「像你這麼聰明能幹的人，如果進組織臥底應該能輕鬆拿下代號吧。」蘇格蘭沒發現降谷的異狀，指腹摸著下巴的鬍渣，看著降谷在對面的沙發椅坐下。
降谷只能苦笑，嚥回關於疑似穿越時空的話題，以及蘇格蘭日後的遭遇。
活生生的折磨。
他懷念地看著以不同意義死而復生的摯友，心裡滿是苦澀，蘇格蘭的話，也心不在焉地只聽進去一部分，幸好正是最關鍵的部分。
「……所以我判斷如果抓到諸星大，有機會說服他幫忙公安。」
「什麼？不可能。」他脫口而出就後悔了，蘇格蘭皺起眉頭，反問他為什麼。
為什麼？因為萊伊、諸星大就是赤井秀一，FBI的臥底，他吃飽沒事才幫公安。
「我看了你的報告，我覺得有些地方佐證不足，結論太過樂觀。」在降谷意識到之前，無懈可擊的謊言已經從自己嘴裡流出，「告訴我更詳細的狀況，我來幫你制定計劃，公安這裡由我處理。」
「好啊，有你幫忙我安心多了，謝啦兄弟。」
蘇格蘭的手掌搭上他的肩膀，溫暖的體溫穿透布料，卻到不了他發寒的心底。
謊言、背叛、組織、黑暗，就算一切從頭開始，他似乎也擺脫不了這些。
「取得代號的人，在組織都有一定程度的能力與貢獻對吧？」降谷斟酌字句，小心翼翼地引導，「那個萊伊……你真的認為他會跟公安合作？他待在組織的目的是什麼？」
「他是個追求刺激，喜歡證明自己的人……」蘇格蘭眼珠一轉，歪著頭。
降谷很清楚這是他要開始瞎掰的訊號，慢悠悠地說：「別拿報告書上那些話搪塞我。」
「別把測謊用在自己人身上啊。」蘇格蘭抱怨，對上堆滿笑的降谷也無話可說，搔了搔臉頰，「真要說的話，最開始只是直覺他好像哪裡跟組織其他人不太一樣。雖然該幹的事情一件不少，玩女人的時間也多，但總覺得，他在組織是為了等什麼，不像琴酒他們這麼熱衷。」
「熱衷於殺人還是找人麻煩？」降谷想起用「波本」身分臥底時，幾次看不下去，整得琴酒咬牙切齒的模樣，忍不住笑了。
蘇格蘭露出一副「你懂」的高深莫測表情。「難不成你認識琴酒？」
「能在組織做到重要人物又不是臥底，肯定不是多正常的人吧。你能安排一次會面嗎？你別出面，讓我自己跟他談。」
「不行，太危險了。」蘇格蘭立刻否決。「我提議的是用公安的力量逮捕組織的成員，可不是說可愛動物區的動物很友善，你可以把手伸過去摸。」
「那好吧。既然你不答應，我只好自己蠻幹，萬一不小心波及到你，你可別怪我。」
就算少了臥底的經歷，在蘇格蘭心中早就非常素行不良的自己，還是恐嚇效果十足。
看著深怕他做出什麼驚天動地行動而陷入苦惱的蘇格蘭，降谷在心裡向他道歉，他必須親自確認到底有多少籌碼可以用。
TBC